lucky甜柚

※战损🈶  火葬场🈶  私设🈶

※本篇的【序】在【彼之新生】的【隐藏彩蛋里】

※时间线延续前文

00.

彼之新生。

我之轮回。

01.

好冷。

无尽鲜血自刀口洇出，缓缓将本就仅剩不多的体温带走。

被封住的窗户和关上的门上将一切温暖隔绝在外，只能从可怜的缝隙通过零星的光线，掠过昏沉的黄色满是斑驳的木板，重重地打在灰尘遍布的水泥地上，但仍旧是一片彻骨针砭的冰凉。

聊胜于无。

已经干涸的血迹凝固在左手掌心和右手指尖，因为冰冷而逐渐青白发紫的右手食指指节狠狠地抵在了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上。

这个动作很累，几乎耗尽了王大雨全部的力气。

在这栋水泥楼房里，从一楼到五楼，都是顾瞬藏好的炸弹和火药，还有他刚刚发狂洒下的油和撕扯着落在地上的破布。

王大雨死死地按着遥控器，哪怕感受到身上的温度慢慢流失殆尽，却不敢有片刻分毫的松懈——因为一旦松开，计时器上的数字就会瞬间清零。再然后，这栋饱经风霜的水泥楼房就会在冲天的火焰里化为层层灰烬与一片漆黑的废墟。

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王大雨咬了咬舌尖。

一阵刺痛迅速抵达神经，已经缓钝地开始休憩的神经线再次紧绷着弹动了几下，原本力道稍有松懈的指尖再次反射性地紧紧扣住。

他用牙齿死死地压着干裂的嘴唇，逼着唇齿之间漫出浅浅的血迹。

浅浅的呼吸带了几分吞吐的铁腥味，胸腔处麻木的刺痛再次袭来，连带着咽喉处都滚落几分沙哑的针刺疼痛。

把所有力气都加注到右手上的王大雨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用浅浅的呼吸声与翕动的唇瓣带出自己的执念——

徐无双。

徐、无、双。

你一定要放下你的心结啊。

你一定不能……不能让我的牺牲变成无用功啊。

你一定要和小伟哥并肩作战……就像你们之前那样。

徐无双。

明明只是三个普通地再不能普通的字，王大雨却像是有着难以放下的执念一般，来回将这三个字在唇齿之间碾压，剪碎揉破，最后吞入一片苦涩的血腥之中。

就在王大雨苦苦支撑着不肯阖上眼的时候，外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是……是有人来了吗？

“他就交给你了！”

王大雨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徐无双的声音。

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徐无双，因为那一句话实在是太过短促，就连语气和声调都是急匆匆的轻，让他分辨不出来人到底是谁。

但是有可能是徐无双的。

他……他想看一看徐无双。

在他踏入死亡、步入轮回之前。

忽的，王大雨就生出了本没有的力气。

他动了动左手的手指，将指尖颤抖着压向被干涸的血迹凝固住的伤口，逼着原本停止流血的伤口再度漫出层层血迹，挤出阵阵不能忽视的痛感。

再度清醒。

他原本是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爬到门口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徐无双来了，只是——

嘭！

一阵巨响带起了飞扬的尘土。

原本黑暗寂寥的房间瞬间充斥着金灿而温暖的阳光。

王大雨被这出乎意料的光晃得眼前一晕，撑在地上的胳膊一抖，原本就刺痛的掌心顺着流出的鲜血一滑，整个人就要再次摔在地上。

从手掌滑开的那一瞬，王大雨就准备好摔在地上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青松味裹挟着将他拥了个满怀。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如此熟悉：“大雨。”

——竟然是徐无双！

王大雨不可置信地睁开颤抖的眼眸，疑惑的眉头与审视的目光落在徐无双身上几瞬，仔细辨认。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忽的呼吸一滞，惊慌地抬起自己染着血的手，攥住了徐无双的胳膊，声音嘶哑难听——

“…小…小伟哥……在外边……”

“我、我知道，我看见了……有人会去救他的…你不用担心…”

失而复得的情绪漫上心头，庆幸与紧张的情绪让徐无双的指尖都在发抖，声音更是慌张结巴地断续着，几乎是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头脑在说话。

因为他记得，他还要带王大雨走。

“大雨、大雨我带你走，这里……这里会炸的……我、我带你走……”

等……等一下？

徐无双怎么知道会炸？

王大雨很是疑惑，却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去问他，只能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遥控器，用僵痛的右胳膊推了推徐无双，示意他看过去。

“不、不会炸的……还有时间…”

徐无双一愣。他顺着王大雨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个系在墙上的炸药还有挂在上边的、正在倒数的计时器。

还有一个小时。

明明还有一小时！

可是不对啊……

在那个让他痛苦不已、万般挣扎的噩梦里——

徐无双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带着苏小伟挂在吊梯上，亲眼见证了这栋水泥楼房的坍塌与毁灭、燃烧与滚烫、最后呼啦啦化为一片废墟。

不可能还剩一小时啊？

“只要…只要我不松开，不会炸……”王大雨艰难地吞吐出几个带着血腥味的字，染着血迹的手再度攀上徐无双的胳膊，“带、带小伟哥走……他……他腿上的伤不致命……他只是被我拍晕了……带他走……”

苏小伟是被王大雨拍晕的？

徐无双心间的疑惑与不安逐渐放大。

但是这个地方实在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而且王大雨的身体情况比外边只是晕过去的苏小伟差的太多，徐无双不敢继续拖延。

缉毒队的队长贺知舟已经去救苏小伟了。

“大雨，我带你走。”

映着门外夺目的阳光，徐无双眸中坚定闪烁，让王大雨呆愣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他能感受到自己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不再是靠在冷冷地墙面与水泥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小心翼翼的轻柔怀抱，被迫将自己的头稳稳地压在了一个肩膀上，清浅又孱弱的呼吸落入怀里。

他竟然被徐无双抱了起来？

这是……是苏小伟都没有过的待遇吧。

不知道为何，王大雨竟然生出了几分诚惶诚恐的欣喜。

王大雨靠在徐无双怀里缓过了几分力气，把右手的遥控器握得更加紧，蹙着眉忍着身上的刺痛与徐无双解释：“我手里……手里有炸弹的引爆器，只要我不松手……计时器就不会清零……”

原来如此。

徐无双狠狠咬唇，一言不发的抱着王大雨往外走。

怨不得，明明在那个应该在此刻爆炸的高楼依然耸立。

是王大雨自己松开了遥控器，将最后一小时的生命主动清零。

是他主动赴死。

“那你可要握好了。”

徐无双紧紧地抱着王大雨，一边把他用安全带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怀里，一边握着王大雨的手，与他一起握住了那个遥控器。

他有些强硬的压着小孩儿的头，逼着他将头颅停靠在自己的肩膀处休憩。

徐无双的声音浅淡下蕴藏着莫大的悲痛与寒意，却说得字字分明。

他特意侧头，将每一个字都特意的说给已经慢慢垂下眼皮、只撑着最后一点清明头脑的王大雨听。

“王大雨。”

“我和你，同生共死。”

02.

徐无双颓然瘫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他的身上都是王大雨的血。

大部分血迹都已经干涸且凝结在他黑色的外套上，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却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他带王大雨回来的时候，他搂着王大雨的时候——

王大雨看着靠在贺知舟肩膀上的苏小伟，缓缓地放开了手中的遥控器。

突兀的爆炸声自远方响起，响彻天擎。

徐无双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将他手中的遥控器推掉，捏住了王大雨没有伤口的右手指尖，手掌的温度逐渐回暖，真切如现实。

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王大雨渐渐落下眼皮，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很轻，轻到快要随着窗外的烈烈风声一同飘走。

王大雨睡的很沉，徒留自己满身的伤口和依旧淋漓的血迹。

徐无双也曾经挣扎着，想要止住他满身的血。

但是最后，他却只能徒劳且绝望地看着洇洇的血从王大雨的伤口里冒出，然后渐渐染透了白净的纱布，将一片纯净化为夺目的猩红。

“谢谢。”

袁世清缓步而来，如此对徐无双说到。

徐无双一顿，疑惑抬头，露出自己一双疲惫又红肿的眸子，“师父？”

“谢谢你带大雨回来。”袁世清垂眸，用平稳却颤抖的嗓音将秘密缓缓道出，“我以大雨父亲的身份，谢谢你，把他活着带回来。”

“……师父！你、你…他…他是…”

徐无双被惊得心脏砰砰乱跳，勉强扶着医院惨白色的墙面站起来，惊疑地问他：“大雨是您……可是他不是姓——”

“他随他妈妈姓。”袁世清叹了一口气，压着徐无双的肩膀逼着他坐在椅子上，自己也跟着一起坐下，“他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在缉毒大队当队长，怕被那些亡命之徒寻仇上门，所以就让他跟着他妈妈姓王。”

徐无双颤抖的手缓缓地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福至心灵。

也恍然顿悟。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问了袁世清一个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的原因：“师父您之前和我说……要我带一个人回来，要那个人解答我的所有问题……他是大雨，对吗？”

不是那个徐无双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死亡真实性的苏小伟。

而是那个徐无双明明有对他很多疑问，却一直选择回避的王大雨。

不是苏小伟，是王大雨，对吗？

“对。”

袁世清坦然承认。

他摘下自己的警帽，拢了拢被汗渍浸湿的乌发，唇角荡开一抹无奈却温柔的笑意，而包容万物的口吻里，是对儿子的拳拳情感。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的情感……不只是对前辈的濡慕和敬仰。”

袁世清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在王大雨只身埋伏进那个贩/毒团伙的前一晚。

他为王大雨系上那枚素戒，犹豫再三，还是问他——

有没有什么想要爸爸替你做的事情？或者，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毕竟。

袁世清也不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证，王大雨能平安回来。

他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彼时的青年停顿几秒，犹豫着回答：“爸，您能替我在每个月的一号给徐无双队发一条短信吗？就报一报平安就好了……噢，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您再加几句，比如嘱咐他添减衣服之类的……行吗？”

彼时袁世清顿住许久，才把想要问出口的话都咽下去。

他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个事。

“对不起，无双。”袁世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以王大雨父亲的身份，向你道歉……让你亲自去接他回来，是我的私心。我只是想着，他很快就能回来了，虽然我也曾经答应他要接他回家……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是很想让你亲自接他回来吧。”

袁世清第一次以如此温和的口吻与徐无双谈起自己私事。

因为在此时此刻，他不是袁局。

他只是一个疼爱孩子、心疼孩子的，普通而又慈爱的父亲而已。

……怨不得。

徐无双无力地翕动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用满怀歉意的眼神，带着心口剧痛的情绪，用颤抖着眼眸望着袁世清。

怨不得。

怨不得在他做的那个噩梦里——

袁世清一夜花白了头发。

他曾眸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犹豫再三最终却只是留下一句没头脑的“有事打电话”。

他也曾亲手把王大雨还残存着几分温度的手交给自己，无比珍重又万般不舍。

袁世清作为领导不能把卧底的事情说给任何一个人，包括徐无双。

可是。

他明明已经用尽可能的原因去对徐无双解释、描述、请求。

他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恳切又卑微地在请求徐无双亲自将他的儿子王大雨接回来。

但是徐无双却没有做到。

他只是想当然的带回来了苏小伟，却把王大雨留在了那个坍塌的废墟里。

王大雨说，只要他不松手，炸弹的倒计时就不会瞬时清零。

徐无双眼前浮现的是那幅让他忍不住流泪的画面——

在他背着苏小伟在吊梯上的时候。

在明明时间的轮转还没有经过一小时的时候。

五层高楼轰然倒塌，冲天的火光带着红黄相间的瑰丽色彩腾飞而起，飞扬的火光连带着噼里啪啦的呜咽声，蓦的便吞噬掉了王大雨所有的生机。

高温灼烫的白焰自上而起，曾将徐无双眼前的画面都带动的扭曲且狰狞。

炽热的温度隔着远远的空气袭来，逼着挂在吊梯上慢慢向上升高、缓缓离开这方寸之地的徐无双不得不留下了眼泪。

他原以为那只是是生理眼泪而已。

原来……那是道别啊。

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也是王大雨在和他道别。

03.

王大雨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死了。

他死在了那场爆炸和火灾当中，黑黢黢的尸体被埋在了一堆漆黑的废墟里。

——准确的说，是他的肉体埋在了那一堆的废墟里。

而这个能主宰自己意识的灵魂不知为何从躯体中剥离，悠悠荡荡又懵懂无措地漂浮在半上空的烟火味里，无助地望着下边的人们形色匆匆。

很多人都在找他，也在找顾瞬，还在找那些被这场火海烧焦的尸体。

王大雨忽的就看见了他爸爸。

那个一身端庄威严的警服却发色斑白的人，面容还是如同以往的那般坚定从容，可是那双红肿的眼却还是将他此时此刻的脆弱暴露无遗。

王大雨蓦的心酸。

他犹豫着咬唇，悠悠荡荡地飘过去的时候，袁世清刚巧落下那一滴泪。

那一滴泪落到了怀中尸体已经感染的伤口上，也落进了王大雨的心里。

于是小孩儿呆住一瞬。

于是他愣愣地看着二十多年来从未在他眼前哭过的、威严又慈爱的父亲面容上，第一次显露出一种名为悲痛的表情。

而在此之前，王大雨不知道自己的离去会给袁世清带来这么大的悲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亲缘淡薄——

他对郁郁而终的妻子冷淡至极，对独自长大的儿子漠不关心。

但是此时此刻。

他看着袁世清万般珍重又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儿子松松拥住。

袁世清的口中呢喃着的，是三年前临行的那一晚他曾经对王大雨许下的承诺——

“大雨，爸爸来带你回家了。”

“我们要回家了。”

那口吻轻轻浅浅，被一阵袅袅清风吹散。

慈爱又温柔，缱绻又缠绵，不舍又哽咽。

王大雨想要安慰爸爸自己死的从容且骄傲，想要伸手拍一拍爸爸的肩膀告诉他自己没有后悔，想要替他将斑白的头发捋顺抚平。

但是都是徒然——

他的手指呈现着非自然的半透明状态，理所当然地穿过了所有实体的温度。

噢，他是个鬼魂。

王大雨怔怔收回手，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徐无双不在。

青年咬咬唇，默默地跟在了袁世清身后，看着他万般珍重地将怀里的儿子抱起来，踏上了启程回绥城的班机，离开了云南边境线这片温湿又诡谲的土地。

他随着袁世清回到了绥城，也回到了绥城警局。

在这里，他终于看见了徐无双。

真真切切的徐无双。

他相比三年之前多了几分成熟与孤寂，眉眼之间更加清冷。

他依旧喜欢穿黑色系的衣服，从衬衫到外套再到裤子，清一色的黑。

而此时此刻，徐无双正有些焦急地站在袁世清面前，时不时趁着空隙掏出手机看一眼，好像是在等谁的消息或电话。

好久不见啊。徐无双。

徐队。

师——

算了。

王大雨有些出神地盯着徐无双的侧脸看。他默默地看了徐无双很久，满怀怔忡的怅然若失酝酿出点点不甘的酸意，却在看到手机上的那条短信时化为释然与轻松。

短信是罗旭东发来的：老大！小伟的手术很顺利，马上就能出手术室了！不用担心啦！

于是徐无双原本有些紧张的眉眼霎时松开，落回一片温和和淡淡喜悦。

这是王大雨甚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见过的情绪——是因为苏小伟的平安。

王大雨瞬间释然。

他唇角提起浅浅的笑意，颔首摇头，轻笑着踱步，慢慢地飘荡回了袁世清身边。

王大雨乖乖地站在了爸爸身边，满眸浅笑地看向徐无双。

你开心就好呀。徐无双。

只要他能放下那块反复溃烂的伤疤不再抓挠，只要他能解开心结不再陷入自责，那就好了。

也不枉他拼死救了苏小伟一场。

王大雨看着袁世清伸手交给徐无双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是现场的物证，锁上没有锁孔，直接高压切割吧。”

是那个铁皮盒子！

青年原本平稳的眉眼猛地一滞，而后便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截断袁世清的动作——

半透明的手指再一次穿过了铁皮盒子，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那是我的啊！

王大雨欲哭无泪。

按理说那里边有这个贩/毒团伙的证据，本来就应该上交的……但是也不能交给徐无双啊！

那里边还有很多他的私人物品，尤其是那个刻着警号的小金牌……只要查一查就能认出来盒子的主人啊。

王大雨无奈又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因为他并不想让徐无双知道自己参与过这件案子，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死在云南。

他希望。

在徐无双的世界里，王大雨永远平平安安、无波无澜地在津海工作。

他们会各自成家立业，最终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希望徐无双不要心怀愧疚。

他希望他爱的人能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接下来的世界里没有他。

因为没有关系。

就算没有王大雨，也有苏小伟永永远远地陪在徐无双身边。

徐无双不会孤单寂寞，也不会再想起津海还有一个没认过的徒弟。

日子就如同现在这般的这么过下去，不也很好么？

可是他现在只是一个鬼魂。

他只能徒劳地看着徐无双疑惑地接过了铁皮盒子，看着徐无双接到罗旭东的电话，看着徐无双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去医院看望醒过来的苏小伟。

——王大雨没有跟上去。

他踌躇几步，还是默默地跟在了袁世清身边，安静乖巧。

徐无双不需要他。

他就不过去自讨没趣啦。

……就最后一眼。

王大雨默念着自己的私心，蓦的转头望过去——

是徐无双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黑色身影。

徐无双，希望你能放下执念。

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于是王大雨再度围绕在袁世清身边，眉眼温柔又一片苦涩地看着袁世清接过了遗体化妆师的工作——

他从来威严端庄、武断专横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把梳子，动作温柔地将他的凌乱头发梳成温柔的顺毛。

像是幼时曾期盼却未曾得到过的那样。

爸爸用温湿的毛巾将王大雨的额头擦拭干净，用干净的纱布将两颊上不再流血的伤口一点点擦拭干净，默默地将翻卷的皮肤收回合拢。

爸爸给他穿上了从前喜欢穿的那件灰条纹的白衬衫，系上那条在他十八岁成人的时候亲手交付给自己的黑色领带。

整洁如初。

“对不起，爸。”王大雨默默地落在袁世清身边，颤抖的手指虚虚地描摹过父亲一夜苍老许多的疲惫眉眼。“但是我不后悔。对不起。”

“大雨。”

“王大雨。”

“王大雨。”

嗯？有人在喊他。

一声声的不间断，来自遥远又深邃的方寸之地，带着呼唤的温度与力道，将他悠悠荡荡漂浮的身体牵引着往那里去。

那里是哪里？

他要走了吗？

要……去哪儿呢？

“王大雨！”

“王大雨？”

“大雨！”

好了好了，不要喊了，这就来了……

王大雨皱了皱眉，艰难又疲倦地慢慢卷起眼帘。

眼前又是明晃晃的一片，逼的他不得不再次阖上眸子。

就在他晕晕乎乎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之时，有一个声音自耳边飘荡入颅——

“老师！人醒了！”

04.

王大雨现在也有点迷糊——他到底有没有死？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埋在一片黑漆漆的废墟之中。

他看见了一夜便头发斑驳花白的袁世清、看见了对自己的死亡毫无所知的徐无双、也看见了满身伤痕安详地平躺在床上的自己。

可是现在。

就是现在。

他又明明白白地躺在一片惨白的病床上，随着浅浅的呼吸而落在面罩上苍白的水雾明晃晃——他又明明活着。

直到他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徐无双和袁世清。

“大雨。”是爸爸在喊他。

“爸……”麻药的药效刚刚过去，王大雨只能浅浅的唤出一个气声，却让袁世清蓦的便红了眼眶。

他有些颤抖的手指抚上儿子有些疲惫的面容，口吻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嗯，我在呢。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好……”王大雨垂眸一瞬，再度翕动着自己有些无力的唇，“盒子……铁皮盒子……”

“盒子？”

袁世清满心都系在王大雨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盒子。

徐无双自然无比地在一旁默默接话：“是一个铁皮盒子，里边装着顾瞬贩/毒的证据……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还在云南边境线那个爆炸现场。盒子是大雨的，上边有一个锁，没有锁孔，只能高压切割开。”

王大雨愣住。

袁世清也疑惑挑眉，望向徐无双：“你怎么知道？”

徐无双猛地惊醒，眼神躲闪地掩饰道：“我、我……我听小伟说的。”

不可能。

王大雨眸色复杂地盯着徐无双，犹豫的惊慌在心里逐渐放大。

这个盒子苏小伟是看到过没错。

但是当时他还没有放任何东西进去，那个现在锁在盒子上的小银锁也还没买回来。

苏小伟不可能知道里边有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开锁方法。

于是王大雨蓦的想起了那个梦里——

徐无双接过了袁世清递过来的盒子，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彼时，袁世清告诉了他打开盒子的方法。

从预知到那栋水泥楼房的爆炸，到这个铁皮盒子里边装的东西以及开锁方法。

除非……他也经历了一遍那一场梦。

这个极有可能的猜测让王大雨感到窒息，却偏偏能解释清楚一切疑问——

为什么徐无双会知道自己还在里边？

为什么他会说一定要带自己走？

为什么徐无双会对他说同生共死？

因为徐无双经历过一遍了！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的一切……

他知道是王大雨救了苏小伟。

他在替苏小伟还债吗？

昏沉的睡意合着疲倦的眼皮慢慢落下，王大雨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陷入漆黑一片的嗡鸣世界。

其实他很想问问徐无双——

苏小伟对于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我只是在一念之间做出选择，用自己的命换回苏小伟的命而已，而你却已经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命来回报我，来替苏小伟还这个债吗？

要是……

要是我在你的心里，也能这么重要就好了。

就好了啊。

05.

徐无双已经打开过那个铁皮盒子一次了。

甚至在他准备跳楼去见王大雨的时候，那个铁皮盒子就敞开着盖子，静静地放在自己身边。

盒子里的东西，他已经反复摸过好几遍。

那块刻着王大雨警号的小金牌，还是徐无双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徐无双好似还能回忆起来小孩儿拿到这块小金牌的时候扬起的欢愉笑容、一声声欣喜又惊讶的语调、恨不得全队展览一遍的欠揍劲儿、还有他眼中璀璨如星子的光芒。

徐无双只望了一眼就记住了。

他也只敢看一眼——

因为再多看两眼，他就真的要越过那条分界线，做出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了。

而那块苏小伟买给徐无双的手表，徐无双在王大雨启程去津海的那天交到了他的手上。

徐无双戴上了王大雨送他的那款昂贵的白色细钻手表，将这块表给了王大雨。

这代表着执念的放下，代表着过去那些回忆的交付。

更代表着独属于徐无双对于王大雨的关系与挂念，还有那份不能言明只能藏在眼神里的暧昧情绪。

只有这块表上，有着独属于徐无双的37.2℃ 的体温。

37.2℃，是只有喜欢人的才会有的温度。

而那张只属于徐无双和王大雨的合照，竟然真的一语成谶，成了他和王大雨之间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徐无双从来不是如此感性之人，记性也差到了极点。

可就是他。

就是他徐无双，在此时此刻的十二楼的天台冷风中，蓦的便回想起了那天。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

王大雨喊他去拍照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和语气、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蓦然惊喜的眼神、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出了楼到了升旗台下的迫不及待。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是多个雨天之后难得的放晴。

璀璨的阳光掠过颜色鲜艳如血的红旗，投射在青年的身上，投射在他的眼中。

徐无双是数着快门声结束后的三秒钟回头的。

一。

二。

三。

回头。

他对上了王大雨那双含着笑意的璀璨眸子。

一眼万年，就此沦陷。

王大雨，我喜欢你。

那是徐无双最后一次从王大雨的眼中看见如此好看又耀眼的光。

他和王大雨的最后一面，是在冰冷又灯光晃眼的停尸房。

那时的小孩儿早就安详又平稳的睡着了，没办法再看徐无双一眼。

好吧。

徐无双不得不承认，他离不开王大雨。

如果他能执念的认为王大雨还在津海市平稳又步步高升地工作。

如果他能忽视一切疑点不再纠结着非要与王大雨见一面。

如果还有一个谎言编织的梦。

他或许会胆战心惊、诚惶诚恐地浑浑噩噩着过了他的下半生。

但是他师父袁世清太过残忍。

他逼着徐无双直面现实——

那一封封寄到他手里，不管是报平安还是叮咛嘱咐的短信，都是王大雨提前编辑好，让袁世清代为发送的。

那个应该升做小队长的王大雨没有在津海工作，他牺牲在云南边境的火海里，留下了一枚一等功的勋章。

那些相同的出自不同人的回答原来真的是真的，王大雨确实出任务去了，只是这一次他回来的时间终于确定：是无期。

无期徒刑的无期。

归来无期。

王大雨回不来了。

他的骨灰由着自己很多年前的意愿而随着漫天的和风细雨落入江河湖海里。

作为袁世清的儿子、徐无双的爱人、光荣的人民公仆，王大雨只在这空荡荡的世间留下了一座空空的墓碑。

墓碑上的小孩儿笑的傻乎乎的。

虽然颜色黑白，却笑容明媚如朝阳。

在那之后，徐无双接受了袁世清的建议。

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敷衍着拿了药之后却没有回警局或者回家，反而拐进了一个漆黑的没有一根路灯的小巷子里，顺着手机上的地址，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的人捏着王大雨和徐无双的生辰八字，阖着眸子嘴里念念有词地算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眸，神色复杂地看着徐无双。

徐无双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他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类的弄虚作假，之前办案遇到了也不过是嗤之以鼻外加冷嘲热讽。

可是如今，这竟然是他唯一的希望。

“怎么样？我还能和他……再见一面吗？”

那人神色复杂地放下了手里的红纸条，道：“你们二人虽然八字相互牵连，是同生共死、一同入轮回的卦象……但是现在逝者就要步入轮回，生者却余寿未尽……你们，赶不上。”

徐无双一颗心完全泡在了苦咸海水里，声音梗塞又喑哑：“那，以后……都赶不上了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轮回虽然是有定数的，但凡事没有绝对……你也不用太失望，毕竟或许经过几个轮回，你们还能相识相知，也未曾可知呢。”

“我就要这一世。”徐无双红着眸子，坚定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骇人。“我就要这一世的轮回，我要和他一起轮回，一遍又一遍的经历那些也可以……我只要他，只要这一世。”

“啧，其实吧……那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那人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将王大雨和徐无双的八字再度挪到眼前，“你们两个人的八字太特殊了。换别人是一定不行的，但是换你们两个……倒是能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怎么做？”

“我先声明，并不是一定，只是可能。”

“你虽然阳寿未尽，但是如果此时能趁着他还没步入下一个轮回的时候，在与他的生辰八字合宜的时间点，猝然截断你的余寿的话——你们二人的命运就会突破这些断点，再次连接在一起。”

“但是……连接之后到底会不会在这一世轮回、会轮回到哪里、会不会保留前世的记忆，这些都不一定。”

“所以，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毕竟，你这一生余寿未尽、前路光明，起码应该还有一些你在乎的人活着，你得为他们想一想啊，对吧？”

是有。

但是不会再有如王大雨那般重要又让他在乎的人了。

徐无双沉默一瞬，有些敷衍地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那就赌一把好了。

赌输了，我就和你同生共死。

赌赢了，我们一起入轮回。

王大雨。

等我。

06.

王大雨将那枚素戒还给了袁世清。

“你和妈妈一人一枚，就很好。”

王大雨刚刚醒过来，因为伤口还没好全，只能虚虚地倚在床头，眉眼怔忪又平淡，藏着淡淡的笑意。

袁世清捏着那枚带着王大雨体温的戒指，愣了愣。

这枚戒指说是结婚戒指，其实是在他结婚很多年之后有了钱才定做的。

彼时王大雨已经上小学，他因为工作调动来了绥城，把他们母子留在了津海市。

他好似还能记起来当年给王知秋戴上戒指的时候，她害羞却欢喜的笑脸，还有那个在一旁起哄着自己也要的那个小孩儿，他蹦蹦跳跳的围在一边，探头探脑。

“有时间，去津海看看妈妈吧。”王大雨微微垂眸，想到了记忆里总是垂着眼眸却温柔笑着的母亲，“妈妈不是因为心里还怨你才留在津海的。她选择把墓碑立在津海，是想让我多去看看她……但是我想，妈妈应该更想看到你。”

“……好。”

袁世清垂眸应下，将戒指收拢在掌心，上前几步揉了揉小孩儿的头。

“你——”

“……师父。”

徐无双没想到袁世清没走，也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袁世清挑眉转头，看着徐无双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心下了然几分。

而刚刚眉眼之间还藏着淡淡笑意的王大雨，忽的就冷了脸，垂下了有些疲倦的眸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疏离。

不知道这俩又闹什么呢。

“进来吧。”袁世清很有眼力见地提起了放在一边的公文包，对着徐无双点了点头，“我单位还有点事，这儿麻烦你了无双。”

“没事的师父，应该的。”

“……”

什么应该的？

应该什么？？

臭小子！

袁世清无奈地轻笑一声，摇着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的爱徒毫不掩饰地要充当一把狼崽子把自己的儿子叼走，却还是没能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看着袁世清出了门走远了，徐无双这才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徐队。”王大雨在心里自顾自地对徐无双这些天的体贴行为赋予了原因，此刻对着他有点不冷不热的，“麻烦徐队，医院的饭菜也很好，徐队以后不用送了。”

徐无双正在往外拿小菜的手一顿。

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哪儿惹了这小孩儿，让他这几天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今天甚至直接出言拒绝。

“你…我…是我做错什么了？”

王大雨很不愿意听到徐无双这么说话。

他垂了垂眸子，把心里的那点酸意和不甘都掩住，才抬眸转头，认真地看着徐无双道：“不是徐队做错什么了，而是你做的太多了。”

“……什么叫做的太多了？”

“……”

王大雨头疼地看着眼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徐队。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也不需要你因为感谢而做出来的这一切。”

前几天因为袁世清一直陪着他，王大雨没办法和徐无双好好聊一聊，现在袁世清走了，他打算和徐无双彻底摊牌。

“你——你也做了那个梦，对吧？你是不是梦见我死了？我死在云南边境线的那场爆炸和火灾里，对吧？”

虽然这事说起来玄幻的很，但是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徐无双的奇怪举动——

他在ICU的时候，袁世清把每天的探视权利给了徐无双。

于是在每天的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之间，他总是能隔着ICU的玻璃窗看到徐无双，一身防护服，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执着地在窗户外盯着自己，一盯就是两个小时。

在他转入普通病房之后，徐无双每天都要来好几次。要么是来送饭、要么是来询问他案发的细节、再要不就是用奇烂无比的借口非要守在他床边值夜。

这是之前的徐无双绝对不会做的。

因为之前的王大雨没有救过苏小伟，没有在噩梦中死过一次，也没有以命换命地将苏小伟换到了生门之前。

“……是。”

徐无双捏紧了拳头，骨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我做了一个，很真实很真实的噩梦。我梦见我把小伟带回来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也在那里……所以，你牺牲在那里。我很后悔，我——”

“不止如此吧。”

王大雨眉眼一片冰冷，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满是审视意味，一片了然里带着几分严肃：“你这几天去小伟哥的病房，他是不是和你说了？”

“……说了一点，不多。”

……其实一点都没有。

徐无双这几天都围在王大雨身边，除了苏小伟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去过了，哪里能听到苏小伟说什么。

不过他没有傻愣愣地反问回去，反而把这十几年的刑侦手段用到了王大雨身上——

“你说的和他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回事。”

……王大雨毫无防备，以为徐无双已经知道了所有，傻乎乎地什么话都往外冒。

“既然他和你说了，那我也就和你说明白好了。对，没错，小伟哥腿上那一枪是我开的，他后脑勺那一下也是我砸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他，也为了不让他继续被顾瞬劫持，我只能这么做。”

说起来，虽然是为了救苏小伟，但是王大雨也不得不承认，苏小伟身上的伤都来自于他。

他还是有点害怕被徐无双找上门责问的。

但是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嫉妒与羡慕。

要是徐无双……也能像在乎苏小伟一般，这么在乎他就好了。

“……嗯，然后呢？小伟没拦住你？”

徐无双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脸上显露出任何惊讶。

颤抖的指尖有些冰凉。

他敏锐地察觉，他好似在慢慢地靠近一个真相——

他在噩梦中亦不曾了解过的真相。

“小伟哥……小伟哥他不知道顾瞬在楼里藏了炸弹和火药。我把他拍晕前骗了他，我说……我说我叛变了，我要和顾瞬走了，让他以后都不用找我了。”

王大雨局促地捏了捏自己有些出汗的掌心，咬了咬唇，释然一笑。

“我这么做，确实是有一部分原因为了你，但是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小伟哥再次死在我面前的话，我也不会再有脸面见你了……”

“虽然你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你的徒弟，但是我是把你当师父、把小伟哥当师兄的。你说我厚脸皮也好，说我自作主张也好……”王大雨顿住一瞬，咬了咬有些苦涩的舌尖，敛眉轻笑着低头，“徐队。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为了那颗喜欢你到宁愿把生门推到别人面前的心。

“所以你不用对我表示感谢，也不用非要一命抵一命地那样救我出来。”

“当然，如果你非要那么想的话……也可以。”

王大雨将所有的情感都藏在心里，不断默念清醒，才抬起眸子，只将释然又疏离的情绪放在其中。

“我们两清吧，徐队。我救了苏小伟，你救了我，我们就此两清了。”

就算两清，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别人对我好。

徐无双。

我是很喜欢你。

喜欢到可以为了你救你更在乎的人。

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好另有原因。

既然如此，不如两清。

07.

徐无双一直都很沉默。

他默默地听着王大雨将他不知道的那些事和盘托出，默默地在心里将所有的疑点一一与答案重合，默默地忽视了王大雨所有不真心的话。

他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就好像他也曾亲身感受了一番彻骨燃烧的剧痛，从皮肤上一寸寸蔓延到心里，从缓钝的疼痛到尖锐的刺痛，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背着苏小伟走的时候，王大雨就在与他一门之隔的房间里。

他或许亲眼看着徐无双带着苏小伟匆匆离开，然后才释然且坦然地松开了手里的遥控器。

从容赴死，步入轮回。

他给了苏小伟生的机会，却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又或许，那是王大雨曾经能够活下来的生的机会。

但是王大雨给了苏小伟。

就因为自己很久之前的一句——

“小伟不可能回来了。如果他能回来，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命。”

可是那是他徐无双的命！

不是王大雨的命！

“……疼不疼？”

徐无双问的突兀，让王大雨直接懵住：“什么？”

“我问，火烧到你身上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王大雨再次顿住。

不是因为无法回答，而是因为对上徐无双一双泪眼婆娑眼眶通红的眸子，他有些被骇住，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定很疼。”徐无双垂眸，眼泪簌簌而下。

他耸肩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梦里的那个人，身上的伤口很多，大部分都感染了……我只和他说了一个小时的话，他就被推走了。”

徐无双还是不肯把那个人称呼为你，称呼为王大雨。

王大雨默默咬唇。

他确实没有看见太多。

“王大雨，你错了。”徐无双抬头，目视他，正色道：“我们没有两清，你还欠我一条命。”

“……什么？”

“你救了苏小伟，是你和苏小伟之间的事，和我无关。但是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欠我一条命，懂吗？”

王大雨气结：“那我也是为了你才——”

“我不需要！”徐无双的舌头抵着后槽牙，拼劲所有的力气不让自己的面容变得可怖，“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需、要。”

“是，这么说这么做都对小伟不公平。但是我还是要说，王大雨，如果只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摆在你和苏小伟中间……我不会做出选择。”

在王大雨慢慢垂下有些失望的眉眼中，徐无双声音坚定。

“但是我会和你同生共死，王大雨。”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一起。”

“在那个噩梦里……”徐无双再次提起那个让他肺腑之间剧痛的梦，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在那个噩梦里，你用自己的命救了小伟一命，是想让我和他一起，继续生活，是吗？”

“……嗯。”王大雨面对徐无双此时此刻皱着眉的凶狠表情有些胆怯，却还是忍着害怕回答，“我是想，如果他能陪着你的话，你会开心一点。”

“那你呢？”

“我？”王大雨一顿，而后展眉轻笑，“我不是在津海么？”

“……王大雨，你真他妈是好样的。”

被骂了。

小孩儿鼓起委屈巴巴的嘴，咬了咬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了。

“……你看到后面了吗？那个梦。”

“没有。”王大雨摇了摇头，“我一直跟在我爸身边，看着他帮我整理遗容，后来……后来就被喊醒了。”

“怨不得。”

徐无双没忍住，上前揉了揉这小孩儿的头。

“你要是看到了后边，就不会觉得在我心里，苏小伟比你重要了。”

“……什么意思？”

“我说过的，要和你同生共死。”徐无双坦然展眉，眉眼温柔却带着莫名的执念，“你死，我自然要和你一起。”

“……徐无双！”王大雨第一次胆大包天地没有尊称他，瞪着滚圆的眸子，捂着自己胸上的伤口，挣扎着想起来，“你、你——你为什么！你怎么敢！”

“诶诶诶，别起来别起来……”徐无双一直老神在在的表情终于破裂，赶忙上前扶住王大雨，压着他的肩膀往身后靠，“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先躺下。”

“你为什么！我、我救了苏小伟不是为了让你去——”

“我知道。”

徐无双没有坐下。

他俯身，对上了小孩儿一双圆滚的狗勾眼，心疼地用自己的指腹擦过王大雨红肿的眼眶，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咫尺之间。

“你自作主张用自己的命救下了他，我也自作主张去陪你了……怎么了？”

王大雨再一次哽住。

“王大雨。”

徐无双决定把话说明白，以免这个总是乱想的小孩儿曲解他的意思。

“我早就放下当年的事了。从我把那块表给你，自己带上这块表的时候，我就放下了。”

徐无双扬了扬自己手腕上的那块王大雨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的表。

“现在。在我心里。你比苏小伟重要。”

“他是我的徒弟，是我失而复得的徒弟。”

“但是……你是我喜欢的人，懂了吗？”

“我、我……”王大雨被徐无双这一顿表白直接弄懵，惊慌又红着耳朵看着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受控制，不由得推了推徐无双让他离自己远一点，“我知道了，你、你别这么近……”

徐无双嗤笑一声。

“小屁孩。”

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会冷着脸和自己说什么两清不两清了。

简直幼稚！

“我不小了！”王大雨捏了捏自己红红的耳垂，反驳到。

“嗯，不小了。”徐无双好笑地上手揉了揉王大雨的头，“我也不小了，怎么，要不要凑合凑合在一起？”

王大雨：“……有点太快了徐队。”

小孩儿为难地咬了咬唇，“我、我还不是很想……”

徐无双一顿。

他这是被拒绝了？？？

好吧，其实他知道王大雨对于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没有什么安全感，不会轻易答应自己。

“那就慢慢来，来日方长。”

徐无双轻笑一声，看着王大雨扭过头去不看自己，慢慢地垂下眸子。

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我为了再次见到你，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08.

门外。

“……为什么我成了对照组？”

这是坐在轮椅上疑惑不解的苏小伟。

“……原来徐队喜欢大雨啊！”

这是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人物的罗旭东。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徐队勇啊！

 

---------------------------【END】

我实在圆不回来了所以结局有一点点匆忙

凑合看吧/托腮

我其实都想BE结局了算了/bushi

还有就是关于双雨tag的事，只能说善用拉黑吧

你能看见的tag是属于你自己的tag

那这个就当然是你自己做主的喽/叉腰

不必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一键拉黑天下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