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雨/年上】第二重人格（下）
※时间线🉑延续《好久不见》
※战损🈶 私设🈶
※又划掉一笔账√
※欢迎来感受徐队的滔天爱意♡
00.
王大雨只是王大雨。
或许他可以是罗华，曾经是罗华。
但是他最终，只是王大雨。
01.
晨初。
朝露未晞，雾蒙蒙的空气被灿黄的阳光刺破穿透。
越过水汽与尘埃，白昼再次踏破黑暗，奔袭而来。
唐悦婷两天水米未进，早就软成一滩烂泥。何晓乐向来谨慎，仍旧把人松松地圈在怀里，锋利的刀刃虚虚地压在她的脖颈间。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并不是小渔村。
这里也在绥城南郊西南城区，是曾经泰亨地产买下的地皮。
高楼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层层而起，钢筋混泥土的本色也还显露在外边。
很明显，这是泰亨地产最后一批‘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产物。
何晓乐转了转僵痛的脖颈，靠在一根水泥柱子旁喝了两口水。
他已经在小渔村的地下室留了字条，只要能按照字条上的字迹找过来，就代表着他已经成功刺激王大雨，让他再度成为了罗华。
——罗华。
说起这个名字，何晓乐握着矿泉水的手颤抖两下。
这个名字联系着的，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画面。
他当初被人按在地上，用脸着地的屈辱姿势，眼睁睁地瞧着何晓天在那个男人瘦削又颤抖的手里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最后彻底没了呼吸。
他第一眼注视到的，是罗华藏在金丝眼镜后一双平淡又深邃的双眸。
第二次注意到的，是男人苍白却又俊朗的面容。
第三次也就最后一次，是他刀刀见血、刀刀入骨的残暴杀意。
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是条子那边的人。
但是与此同时，他发现了这场游戏的有趣性。
这代表着他有了开启这场游戏的筹码与赌注——
一个可能会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警察。
如果他能成功刺激出罗华的第二人格。
哪怕这个亚人格无法打过主人格，但是只要这个亚人格存在，那么罗华的心理就永远异于常人。
这代表着，他会失去做警察的资格。
哒、哒、哒。
是皮鞋踏过水泥地面的声音。
何晓乐瞬间绷紧神经，把怀里的唐悦婷再一次紧紧地缩在了自己的胳膊里，抬起那把锋利可削铁的利刃，在她的脖颈间压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黑色的身影逐渐显现。
他拾阶而上，一步一步，露出本来的面貌。
苍白却俊秀的面容，略显凌乱的发丝和一丝不苟的金丝眼镜。
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裤，开了一颗领扣的深蓝色衬衫，宽大松垮地搭在肩上的深色风衣。
何晓乐对上那双古井无波下蕴藏着浅浅杀意的眸子，终于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得意的勾唇笑着，同来人打招呼：“早上好啊，罗华。”
是罗华。
他赌成了。
02.
“你好。”男人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伸出自己的拇指与无名指，捏着冰凉的金丝眼镜抬了抬，一双晦暗不明却藏着笑意的眸子从反光的镜片后显现。
罗华微微颔首，扫视周围一圈，看到了那个何晓乐搬来的破旧沙发，缓步走过去，自然又从容地坐下，如临自家。
“初次见面。罗华。”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意，也是熟悉的声调。
何晓乐看着面前只见过一次却永远沦为噩梦的人，怔忡一瞬后暴起：“谁他妈和你说是第一次见面？！老子见过你！你他妈——”
“啧，吵。”
罗华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随随便便的几个字就挑起了对面男人的羞耻点一般，只是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对着何晓乐摆了摆手。
手上那枚似曾相识的金银色红宝戒指闪耀着光芒。
何晓乐暴怒的话通通噎在了嗓子里。
“你特意把我唤醒，不会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吧？”罗华翘起腿，神情轻松又惬意，“有话就说吧，我不是爱听废话的人……何晓天知道，你应该也知道。”
“别和我提他！”何晓乐再度激愤，禁锢着唐悦婷的力道因为癫狂而有所松懈，“何晓天？何晓天他算个屁！要不是当初他不让我跟着他去边线，在徐钊手底下混的风生水起的应该是我！是我！”
“他那种刚愎自用又薄情寡义的人，明明当初是他亲手阻断了我的财路，是他告诉我我不用管家里的债，只要好好学习就行！可是最后呢？！他还不是逼着我去和他干了一样的事？”
“如果我能早早地就跟着徐钊，我才不会像他一样蠢到被你发现马脚！”
“噢？是吗？”罗华歪头轻笑，因为愉悦而微微眯起眸子，上下扫视了何晓乐一圈，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看不然。”
“原本我还想，你非要把我逼出来占据这幅身体的主人格，是想亲手杀了我，然后为你的哥哥何晓天报仇。但是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只想为自己报仇吧？”
罗华满含笑意的眸子对上何晓乐慌张的染了红血丝的眸子。
“你只是气不过，当年以那种屈辱的姿势匍匐在我脚下，像一条丧家之犬，只能等着我宣判你的死，或者生不如——”
“闭嘴！老子他妈的让你闭嘴！闭嘴听到没有？！”
何晓乐再一次癫狂，显然这一次他的疯狂程度更甚，直接松开了自己臂弯的力度，把怀里碍事的唐悦婷扔在一边，上前几步，逼近罗华。
罗华轻笑一声，垂了眸子，避开他的视线。
带着几分短甲的手指不着痕迹地被纳入手心，微微用力，刺痛便从脉络直达头脑。
“是！我是很想杀了你给我自己报仇！当然，或许我也能大发慈悲地替何晓天那个怂蛋报了仇……”
何晓乐顶着那张狰狞的脸笑了两声，“但是我更想，成为何晓天，成为你，也成为徐钊。”
罗华终于蹙起好看的眉头。
原本平淡的如死水的眼眸终于显现出一点别样的情绪，他缓缓抬眸，对上何晓乐那双充满暴虐血腥的眸子，心中冷意渐甚。
“你想和我合作。”
是笃定的语气。
“是，也不是。”何晓乐满意地整了整自己因为逃亡而早就脏破不已的衣衫，微微俯身，盯着沙发上的人，“我多么谨慎，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做了两个猜想。”
“如果今天冲进来的是那群警察，我就知道，虽然你最终还是选择成为了那个小警察，但是你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第二重人格，那也没关系，我手里有唐悦婷这个筹码，我依然可以脱身，并且留给你无尽的痛楚。”
“……”
罗华依旧沉默不语，神色冷淡且平静，就连刚刚的波澜都渐渐平静到好似从未出现过。
——如果忽略他渐渐发抖的指尖，还有已经被掐出血痕的掌心。
“然而，今天进门的是你。罗华，是你……你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成为新的你了，罗华。”
何晓乐的眼眸里都是欢愉。
他上前一步，用自己肮脏的手指抬起罗华的下巴。
苍白的面容上雕镌着俊俏又笔挺的五官，眉眼永远平静且从容，唇色淡淡却又因为苍白的脸颊而鲜艳。
他亲眼看到过徐钊对罗华的优待，不只是因为罗华的头脑，更是因为他这张脸。
像是冰冷海水下掩藏的冰山一角。
高耸又圣洁的冰冷凝结在蓝色的海水里，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海天一色的纯美，唯有这高不可攀的冰冷山脉是余下的尽然亮色。
“罗华，只要你肯像臣服徐钊那样臣服于我，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也可以留唐悦婷一条命。我知道你手里有那些线人的名单，而且他们大多都信服你……只要我们两个联手，我们可以再创东山。”
何晓乐的语气低沉却又充满希冀，每一字每一句都直直地打在人性的弱点上。
罗华轻轻摆动下巴，挣脱何晓乐的手。他慢慢地弯起好看的眉眼，伸出手指，用指节推了推镜框，也顺势隔开了自己与何晓乐的距离。
“你想错了，何晓乐。不是你威胁我，而是你需要我。”罗华眸中笑意满满，“你可以现在杀了我，但是我知道，这些年何晓天一直作为阴影笼罩在你头顶，你不会轻易放走我这个，可以让你踏在他头上的筹码的。”
“我既然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还避开了警局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诚意了。”
罗华将戴着红宝戒指的手抵在下巴上，兴致缺缺：“那你呢？你的诚意？唐悦婷，我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徐钊手里的钱基本都是我管着，这些我都没上交。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唐悦婷来筹钱，她只会弄脏我的版图。”
看着何晓乐慢慢蹙起的眉头，和明显挣扎纠结的神色，罗华满意轻笑。
鱼儿上钩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瘫在地上的少女，伸出苍白的手指，慢慢地搭在了何晓乐的肩膀上。
男人口吻温和低沉，像是在教导不懂事的幼孩。
“晓乐，你要是想成大事，总靠女人是不行的，总靠威胁也是不行的。这些东西，只会弄脏你的手，也弄脏你的版图。”
“那唐悦婷怎么办？”
何晓乐从面前的人以罗华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信了大半。现在听了罗华这些耐心‘教导’的话，几乎是瞬间就把自己当做了徐钊，把罗华当做了自己的军师。
“唐悦婷……”罗华轻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略显疲惫的眉心，“扔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不杀她，至于那些警察会不会查到这里来，会不会成功在她被饿死之前找到她……那就不是我们控制的了。这条人命，不能落在我们手里。”
何晓乐犹豫几瞬，看着地上那个早就无知无觉的少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罗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疲惫地抬手，将冰凉的指尖隔着一层浅薄的衬衫搭在自己的心脏处。
那里正在作乱。
无数的针尖刺痛着脉络，混着铁腥味的血一齐扎在胡乱做闹的心脏上，非但没有让这闹腾的物什有片刻的消停，竟然还将这阵阵刺痛直逼大脑。
熟悉的焦躁感混合着蒸腾的热气再度萦绕在心间。
何晓乐狐疑地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罗华口吻淡淡，颤抖的指尖缓缓落下，伸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瓶子的字写的是维生素，“不过是有的人按捺不住了，想要再度拥有这副躯体而已。”
何晓乐稍稍放心，了然戏谑道：“不是维生素啊？”
“不是。”
罗华不再作答，从瓶子里匆匆倒出两粒药片，未让何晓乐窥见真容，就已经仰头塞进了嘴里，接过何晓乐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咽下。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再出来了。”
罗华缓了缓心神，对上何晓乐的眸子，浅笑道。
03.
时光倒流回昨日晚间。
暮色伙同星光一齐渐渐落下，沉寂寥寥间响起几个人错乱的脚步声。
是袁世清带着神色焦急的张棋睿赶到了医院。
“怎么样？”
这话自然不是问神色仓皇的坐在王大雨病房外的徐无双，而是问刚刚从病房出来的几个医生。
“袁局。”为首的主治医师对着袁世清点了点头，“没什么大事，就是遭遇外物刺激导致的血压升高，进而血管破裂才会吐血。只不过病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大好，过了短暂昏迷期就醒了。”
“好的我了解了。”袁世清颔首道。
目视着几个医生走了，袁世清才露出几分头疼，揉了揉眉心，扫视了身后的张棋睿一眼，声色沉沉：“到底怎么回事？”
“舅舅……”张棋睿咬了咬唇，道：“是这样的。我和大雨是警校的同学，他小我三届。当初他卧底回来的时候，心理就出过一点问题，不过那个时候真的没有这么严重，所以我给他做了几次心理疏导就好了。”
徐无双猛地抬头，哑着嗓子问：“那这次呢？这次是怎么回事？他——他有自残倾向了，你作为心理医生没有发现吗？”
“我作为心理医生当然发现了，那你作为男朋友呢？”张棋睿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经历过卧底的事情，本来就容易被激发出第二重人格，他参与贩/毒案的时候你就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吗？”
徐无双顿住。
其实是有的……比如在那个贩/毒案快要结案的时候，王大雨反常的审讯状态。
他当时也犹豫过，也疑问过，只不过王大雨的回答太过轻松也太过稀疏平常，让他下意识地就放过了事情的真相，顺着这小孩的话题转移了。
“……对不起。”
徐无双的声音沙哑的厉害，配合着一双几乎全是血丝的眸子，看的让人心生不忍。
“好了无双。”袁世清拍了拍徐无双的肩膀，转头瞪了张棋睿一眼，“那现在呢？大雨什么情况？他怎么会自残？”
“他……”张棋睿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病房里静静躺着，注视着天花板一眼不发的王大雨，终究还是狠了狠心，和盘托出。
“大雨其实有轻微躁郁症和中度抑郁症。在他发现身体内的第二重人格逐渐苏醒的时候，他就开始用自残的方法，逼着自己冷静、镇定。”
因为实在是很纠结。
他一边强力地用各种方法抑制住自己的第二重人格的挑逗，用疼痛刺激法将作乱的那个声音一次次逼回黑暗里。
但是另一边，属于王大雨的那个声音在质问他：你还有资格当警察吗？你真的要继续当警察？在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的前提下？
怕自己被发现的惶恐仓皇和终日良心上的惴惴不安来回交加，他开始越来越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想通过疼痛刺激自己，获得片刻清明的神经。
哪怕知道这是不对的，王大雨也忍不住。
他只知道，不能让罗华出来了。
不能让他出来。
绝对不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病情加重，但是我想，应该左不过就是案子的事吧。”张棋睿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徐无双，“徐副队长，大雨他最近……是不是一直躲着你？”
“是。”徐无双点了点头，扶住自己的额头，企图挡住自己快要失控的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逃避我，我追问了，但是他说他要和我分手。”
“……对。”张棋睿叹了一口气，内疚地垂头一瞬，“我上次催眠他的时候，其实就感受到了。他心里有一个很看中的人，不管是罗华还是王大雨，那个人都是在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但是……”
“按照他自己的描述是——”
在王大雨的世界里，有一线之隔的白昼与黑夜。
他站在交界处，看着他心里那个重要的人立于光明之地，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但是与此同时，黑暗里悄然滋生的阴影正在慢慢吞噬所有的理智。
黑暗中的那只手正在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他直接扯进黑暗里。
他快要撑不住了。
“所以，他只能放手。为了不让自己的心里的光，也沾染黑暗的腐朽。”
“当然，这是文化一点的表述。”张棋睿看着徐无双，道：“说白了，就是他现在很自卑，他怕自己成为罗华，怕自己拖累你。”
自卑，害怕，拖累。
每一个字都很刺耳。
它们顺着耳道翻起阵阵让人胆寒的倒刺之后，又再次将这些冰冷地字眼从骨血之中连入，顺着全身上下不停的翻涌与澎湃一点点寸入骨髓，心脉。
好疼啊。
徐无双想，他是不是体会了一把王大雨在面对撕裂人格时的痛苦呢。
“徐队。”
浅淡又轻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
王大雨苍白的面容露出。
他穿着一身病号服，只披了一件黑色风衣，看着徐无双的眸子冰凉又陌生。
他明明是王大雨啊。
可是为什么看向自己的时候，却疏离地仿佛罗华呢？
徐无双不懂。
“我们谈谈吧，徐队。”王大雨如是道。
04.
虽然徐无双说在病房谈就好，王大雨还是执意带着徐无双去了医院天台。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时间。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王大雨恍惚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晚。
他和徐钊在天台的边缘挣扎着最后的生机。
耳边是冬日夜晚的猎猎风声，身下是几十层高楼的命丧于此，天上是那一轮清冷皎洁的月光。
“我有时候想，”王大雨仰头望着月亮，率先开口，“要是那一晚，我没有熬过去就好了。”
“……”
换了平常，徐无双肯定是要恶狠狠地念叨着这个小屁孩的名字，耳提面命地告诉他这种话不许再说的。
但是现在，他竟然感同身受的沉默了下来。
王大雨倒是很满意徐无双的沉默。
今晚气氛很好，月光也很好，他想和徐无双讲明白。
所有的所有。
包括他的胆怯懦弱，自卑恐惧。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真的这么想过。如果我死在了那一晚，我起码还能落得个因公殉职的名头，那样我在你们眼里，就还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警察。毕竟死者为大，死了的人，什么都能被原谅。”
“我还存了一个私心，徐无双。”
王大雨转头看他，对上徐无双通红的眼眶，略有不忍，却还是强自咬着牙说了下去。
“那把刀插在我心脏边上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你会永远记住我，就像记住小伟师兄那样。”
“你只会记得我的好，记住我在去卧底之前的样子，记住我们之间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王大雨是笑着的。
却泪盈于睫，眼眶炙热滚烫。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但是我洗不干净了，我永远回不到之前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们就到这吧。我放过你，你也忘了现在的我。”
“等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会去找袁局申请离职。我会放下过去的这些，试着去重新当一个普通人，至于你……”
“你继续完成你的警察事业，继续和东哥小伟师兄他们并肩作战，如果有缘分的话，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这已经是王大雨想过的，最好的结果了。
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徐无双终于慢慢回神，咬牙切齿地拒绝道：“不好。”
“王大雨，你是我带出来的，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最了解你的，还是我。”
徐无双猛地上前一步，拽住王大雨的衣领往下扯，不管现在这幅场景其实是锁骨暴露的暧昧，只用自己那一双满含血丝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王大雨。
“什么狗屁缘分……你对自己下狠手自残的时候想过我吗？啊？”徐无双的眼眶慢慢凝聚出点点清泪，“你要和我分手，要离开警局……你他妈不就是想着脱离警察身份之后找个地方了解自己吗？你想让我和你去哪见面？地底下？！”
“……别说破啊。”
王大雨咬了咬唇，红着眸子轻轻笑开，没有一丝被识破的难堪，反而执着地盯着徐无双。
这眼神，徐无双很熟悉。
王大雨在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凉野地里取子弹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满是不舍，满是留恋，却又满是爱意。
“王大雨。你不是想知道如果你当初死在这，我会怎么办吗？”徐无双将小孩的头与自己的靠得更近，几乎是鼻子贴鼻子的距离。
清浅呼吸交互之间，徐无双放下了自己素日里的所有的防备与盔甲。
他第一次如此坦白。
“如果你当时死在这儿，我不会独活的，王大雨。”
王大雨愣住。
“对，你听到的没错。”徐无双咬牙切齿，“我不会独活的，王大雨。”
“你去卧底四年，我在绥城等了你四年。我问过袁局，袁局说，你只是借调走了，你会回来的。就因为袁局的一句话，我等了你四年。你桌子上的东西我都没动过，我每天下班都会擦你桌子上的灰，你宿舍的被子我都会定期拿出来晒太阳……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会回来。”
从前的徐无双傲娇如斯，不会轻易地将心事都诉说出口。
但是他现在才发觉，不说不行的。
他家的小屁孩实在是太愚钝，就算他表现出对他十分的爱意，可是只要不亲口表达出来，王大雨这小孩儿好像永远感受不到——
徐无双有多爱王大雨。
“我在绥城看见你的时候，袁局允许我去办你这个案子的时候，我高兴地快要疯了，因为我觉得我能亲手把你接回来了，你懂吗？”
是，高兴地快要疯掉。
他徐无双冷静自持这三十几年，哪怕一挑二十的时候心脏都平稳如往常，却因为袁世清的一句“可以”而猛烈地开始跳动起自己的心脏。
“我是怀着你会回来、我可以亲自接你回来的心情，度过了这四年。王大雨，我已经无私够了。”
“我无数次把自己的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无数次把人民的安危看的比自己重要，我自认为我当一个警察已经很合格了。所以那天晚上，我想——”
既然当一个警察他早就已经合格了，就让他弥补一下自己的爱情吧。
无私惯了的人也是会有私心的。
不论是打破世俗常规和王大雨在一起，还是自私地将自己的性命归为己有。
他早就做好了双重准备。
王大雨活着，他就算掉了这身警服也会和他在一起。
王大雨死了，他就自私地收回自己放在誓言下的性命。
与他同去。
他冷静了太久了。
他需要毫无顾忌地放肆一次。
“师父……”
王大雨终于不再用那种冷静淡漠的眼神注视徐无双。
他不知道徐无双所说的这些，也并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
他将自己禁锢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太久了，久到消息闭塞，他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会拖累徐无双，会将他拉入黑暗之中。
但是徐无双告诉他，不是。
“不要怕，大雨。”
徐无双终于松开王大雨的领口。
他揉了揉小孩的头，强硬地按压着他的头，把他整个人都塞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温柔，却轻缓无比，像是怕吓着他一般。
是一种小心翼翼，如视珍宝的对待。
轻易地就让王大雨红了眼眶。
“罗华也好，王大雨也好，都不重要。只要你还是你，你记得我是谁就够了。”
徐无双慢慢呼出一口浊气，在夏末初秋的清爽朗风里袅袅飘散。
“可是我会拖累你的，师父……”
王大雨的声音很委屈，像是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可怜小孩儿，萎靡着声音来大人怀里哭诉以寻求安慰。
他终于肆无忌惮地向徐无双寻求安慰。
因为他感受到了从前未曾感受到的爱。
来自徐无双的。
滔天的爱意。
徐无双放松了唇角，轻笑着答：“不会的。你要相信我，大雨。我会让你，永远都是王大雨。”
因为王大雨，只能是王大雨。
他可以是罗华，却最终只能是王大雨。
05.
在何晓乐看不见的地方，穿着防弹背心的特警将这栋水泥楼房围了起来。
他浑然未曾察觉，把唐悦婷随意地丢到了一边，左手还拿着洇出了几分血痕的利刃，右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枪，抬手上了膛。
罗华眸子一暗。
他们现在还在这里，无非就是在等何晓乐那几个狐朋狗友把车子开过来，然后他们顺势逃到码头偷渡，离开绥城。
他想到了何晓乐或许会有自制的猎枪，却没想到他竟然有手枪。
罗华慢慢地呼出一口浊气，弥散在清晨还有些薄凉空气中。
伸手揉了揉眉心，将眼镜框往上推了推，罗华道：“没来？”
“……还没有。”何晓乐舔着后槽牙，心里暗骂那几个给自己拖后腿的傻逼。
“正常。”罗华站起身，走到距离何晓乐五步之远的安全距离以内，眉眼轻松，“知道周思然吗？跟了徐钊很多年，生里来死里去的那个三当家。”
“知道。”何晓乐明悟一般地挑眉，“那个在最后紧要关头反叛了徐钊，投奔龚燃，最终让徐钊损失惨重，自己却也没落了好的傻子么，道上的人传过，我也听过一耳朵。”
道上的人，指的就是遍布在绥城以及津海两地，暗中贩/卖一些低成本‘白粉’的人，他们大多都是靠着自制或者倒卖‘白粉’发家。
他们这些人对于处在边境的‘大富豪’徐钊不甚了解，所以一些见闻也不过都是道听途说。
当初徐钊借着周思然的名头反叛龚燃，就恶意把周思然打成了龚燃的人，在周思然惨死的身体上又踩了一脚，泼了最后一瓢污水。
不过何晓乐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利用起来倒是挺方便。
罗华满意点头：“就连跟了徐钊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人，也是说反就反，你觉得你那些狐朋狗友们，能和徐钊周思然之间的情分比吗？”
何晓乐哽住。
他无法反驳，心里已经在暗暗怀疑那几个其实早就连人带车被外头的徐无双控制住的朋友。
那帮孙子不会是觉得他没办法说服罗华，已经自己跑了吧？
“其实，不靠他们，靠咱们自己，也未必不能再创东山。”
罗华略带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何晓乐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了与自己只剩了一步之遥的男人的双眸。
那双清冷的双眸在微微泛着光芒的金丝眼镜下，看起来与往日的古井无波多了几分不同的光。
那种光，何晓乐单方面觉得是野望。
是同他一样，想要再度富有辉煌起来的野望。
何晓乐霎时就忘了自己与罗华过近的距离。
“什么？”
“只靠我手里的那些线人和门路，在加上你对绥城的熟悉程度，我们也可以在绥城先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版图，然后再一步步、一步步的扩大……就像徐钊那样，最后，我们或许也能统揽边境线。”
男人的声音沙哑且虚弱，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口吻，让何晓乐一下子就松懈了心神。
他好像已经看见自己日后呼风唤雨，拥有属于自己的帝国的日子。
所有人都会对他俯首称臣，会恭敬地喊着自己老大。
不管是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还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矜贵优雅的、他从前不敢多看一眼的男人。
他记得罗华站在徐钊身边的样子。
眼角含笑却不达眼底，疏离礼貌，举手抬足都是富人家里教养出来的斯文，就连那一副普通的金丝镜框戴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都是别样的矜贵滋味。
然而就是这种人，现在就立在他身边，对着他献计谋策，俯首称臣。
何晓乐几乎快要被这种快乐给冲昏了头脑。
他刚想回头问一问罗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胳膊被一股强力给钳制住。
？
何晓乐错愕抬头。
——却是一阵出乎意料的天旋地转。
他被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右手被大力地钳制住，左手也被狠狠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耳边与眼前是飞扬的尘土与朝阳洒下的金黄光芒。
反应过来的何晓乐一阵暴怒。
“……罗华！草！！你他妈的竟然敢造反！是老子放你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你个没良心的贱玩意！”
何晓乐奋力挣扎着，似乎是想把所有的污言秽语都说给罗华听。
可是罗华丝毫不在意。
又或者说……
王大雨根本不在意。
他一边用手死死地钳制住何晓乐右胳膊，一边用自己的腿压住了何晓乐拿着利刃的左手，另一只胳膊就横在何晓乐的脖颈间，使出力气把他压在地上。
“跑！”
这话不是说给何晓乐听的。
——是说给被扔在地上早就醒了、却被王大雨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的唐悦婷听的。
——更是给楼下焦急等待的徐无双听的。
眼看着唐悦婷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踩着虚弱的脚步，飞快又惊慌地下了楼，王大雨才稍稍松缓了自己的力气。
他也才吐了血，身上力气并不一定能比得过何晓乐。
刚刚全力以赴地压住他以防他突然暴起伤人，已经是几乎用光了所有积攒的力气，现在眼看着唐悦婷已经安全，徐无双也很快就能冲上来，顿时就松了力气。
何晓乐几乎是暴怒，醒悟过来就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眸子，抬脚踹在了王大雨的小腹上。
“唔。”
听着王大雨一声闷哼却不肯松开自己，何晓乐恶狠狠地笑了两声。
“不放开是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到左手上，用力挣脱了王大雨的束缚，抬起锋芒毕露的利刃就往王大雨的身上捅过去——
王大雨瞪大了眸子，连忙松开了横在何晓乐脖颈间的手，抬手握住了匕首。
鲜血喷涌而出，喷洒在了何晓乐的脸上，也顺着王大雨的手掌手腕，蜿蜒而下。
看起来触目惊心。
何晓乐霎时呆住一瞬。
他也没想到王大雨会用自己的手掌接住匕首。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
王大雨毫不犹豫地起身，顶着左手直抵脑仁的刺痛，抬脚冲着何晓乐的右手手腕踢过去，逼着他在应力刺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上了膛的枪！
何晓乐顿时一惊——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再度握住枪柄，然后给王大雨一枪。
王大雨自然也知道，绝对不能让何晓乐再度摸到枪。
毫不犹豫地，他再伸出脚踢过去——
上了膛的枪被何晓乐触摸到了关窍，霎时发出一阵强有力的爆破与后坐，在弹射出那枚充满了血腥味的子弹之前，却也被王大雨正好踢中，改变了方向。
——原本冲着王大雨眉心去的子弹在被射出之前拐了一个弯，偏移了大半，擦着他的胳膊，射中了那根水泥柱子。
同样，手枪也被王大雨踹了出去。
深色的风衣与深蓝色的衬衫齐齐被炙热的温度划破，白皙的皮肤混合着滚烫刺痛的血腥一下子暴露出来，疼的王大雨手下一松。
何晓乐眼中一亮，眼看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身上的人踹走，刚刚上脚贴上王大雨的衣服，就被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给踹在了腰侧。
王大雨顺势松开所有对他的钳制，何晓乐就这么顺势被踹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王大雨也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狠狠地摔在地上，所以下意识地护住了伤痕累累的左手，却出乎意料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
他愣愣抬头——是徐无双。
“……师父。”
“嗯。”
徐无双皱眉看着王大雨鲜血淋漓的左手，环视一圈，仔细查看了那发子弹的带来的伤——还好，只是左胳膊上的擦伤。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左胳膊上枪弹的擦伤，挪动着自己的肩膀，让王大雨的头倚在自己怀里。
“别动。”徐无双眯着眸子看了看远处被控制住的何晓乐，默默收回眼神，落在了王大雨仍旧在流血的左手上，“医生马上就来，先止血。”
“……没什么大事。”
确实，相比前几次在生命线上挣扎的惨状，如今只不过是血流的有些多而已。
但是王大雨却依旧开始头脑发昏，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只能咬着唇用疼痛刺激自己清醒。
徐无双却很不赞同。
他一只手揽着王大雨不让他的身体往下滑，另一只手攥着他的左手手腕不让上边的伤口受到二次伤害，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垂头。
一个轻轻的带着几分凉意的吻落在唇间，让王大雨松开了咬唇的牙齿。
温湿的触感落在上边，轻轻地擦拭过咬出了几分痕迹的干涩。
徐无双用下巴蹭了蹭小孩的头发，安抚道：“困了就先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王大雨弯弯眉眼，松下了警惕且紧张了一上午的心神，任由疲惫漫上眼睑。
就在他靠在徐无双的怀里，将将要昏沉的睡过去的时候，何晓乐无力却挣扎的嘶吼在空荡荡的水泥楼房里荡开。
“你他妈的不是罗华！你竟然不是罗华！罗华呢！让罗华出来见我！草你们几个别动我！我要见罗华。”
徐无双不悦的蹙了蹙眉——因为怀里的人再度睁开了疲惫的双眸。
王大雨侧头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稍稍提起几分力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答——
“没有罗华。”
何晓乐霎时安静。他睁着一双不肯置信的通红眼眸盯着王大雨，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罗华为何没有出来见他。
“我不是罗华。”
没有受伤的右手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心脏再一次突突的疼痛，还是左手的伤口。
但是不管如何，他都感受到了后背的温度。
稳定，恒久，好似永远会在他身后。
是他永远的靠山和倚仗。
王大雨松缓了眉眼，看着被制服的何晓乐，“我是王大雨，不是罗华。他输了，你也输了……伏法吧，何晓乐。”
“好了，可以闭嘴了。”
徐无双有些不耐，钳制着王大雨的胳膊，往随行的医生面前送了送，还是忍不住嘱咐道：“您慢点，我家小孩怕疼。”
“……好。”
还没听说过哪个警察怕疼的呢。
医生心里腹诽，手上的动作却明显轻缓了很多。
王大雨弯着眉眼，转了转头，在徐无双的怀里蹭了蹭。
“嗯？”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温暖的如同此时此刻从外边洒进来的金灿暖阳。
“师父。”
“嗯。”
“师父。”
“怎么了？”
“没什么……”王大雨微微蹙眉，忍着手上的刺痛，头脑却慢慢昏沉，在陷入一片安眠之前，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黏黏糊糊，字句粘连的几乎要听不清了。
但是徐无双还是听见了那句话。
小孩儿说：“最喜欢你。”
徐无双勾唇轻笑，微微低头，把唇凑到了王大雨耳边。
在那个黑漆漆的梦里，他的回答像一道光一样刺破层层雾霭与黑暗，是直抵无人之境的锐利，也是如初生朝阳一般的明媚温暖——
“我也很爱你，大雨。”
他学着将满腔爱意诉诸出口。
毕竟。
唯有滔天的爱意，能越过层层噩梦，直达人心。
——————————【end】
又一篇番外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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